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楼内翰 南宋 · 陈耆卿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三一二、《筼窗集》卷五
月日,具位耆卿再拜献书国史侍读内翰执事:某窃以文于天地间,为物最钜。
放之则横八极,斥四海,充塞乎宇宙之外;
啬之则入秋毫,卷一握,掩閟乎尘坱之内;
抗之则翻沆瀣,披鸿濛,引星辰而上也;
抑之洞山岳,达河汉,决土壤而下也。
其清也,则澄波月明,寒松露滴,孤鹤唳空,惊鸿叫夕,乙乙冥冥,韵《韶武》而杂《咸英》也。
其壮也,则崩涛裂山,狞飙摺石,雷车响空,铁骑临敌,震震慄慄,绝甬道而赴赵壁也。
其惨然而思也,则荒域悲风,空山暮景,远客怀归,孤嫠吊影,戚戚悽悽,歌楚些而赋湘累也。
其薰然而和也,则春来东郊,气回寒谷,发秀山川,敷荣草木,欣欣怿怿,登春台而歌寿域也。
窅窅乎其深,而彰彰乎其明也。
愔愔乎其古,而肃肃乎其泽也。
倏幽而忽彰,骤钜而遽细,恍乎其不可名也。
远能见之近,晦能揭之著,泛乎其不可形也,是非文之体欤?
论文之至,六经为至。
经者,道之所寓也,故经以载道,文以饰经。
文近则经弗传,经弗传而道即不存也。
《书》之质,《诗》之变,《易》之动,《礼》之宜,《乐》之和,《春秋》之严,盖与天地均阖辟,与日月争光明。
优优乎大哉!
必如是而后为天下之至文也已。
子思氏得之而中庸,孟轲氏得之而醇,屈原得之而幽,庄周得之而博,降是则有太史公之洁,贾生之明,相如之富,扬雄之雅,班固之典,韩愈之闳深,柳宗元之健,元结之约,李白之逸,杜甫之工。
门庭轨辙,不能一槩。
某少小读书,猥欲以文词自命。
每一篇出,同流叹誉之,颇亦自以为不可及也。
年来悔悟惩创,又自谓其可厌。
返求之六经,又求之诸子,既久,爽然自失,知向之学,乃时文之学,而非六经、诸子之学也。
更以六经、诸子涵泳演绎,蚤夜不惫,既久,乃觉其胸中与曩者异。
把笔行墨,稍洋洋然,视时文之学,或自谓远过之矣。
然己以为然,而人则不谓然。
退之云:「小称意则人小怪之,大称意则人大怪之」。
然则怪之者是欤?
怪于人者是欤?
以怪者为是,则称意不足道也;
以怪于人者为是,则可贺也。
有一时之毁誉,有千载之是非,君子常惧夫千载之非,不惧无一时之毁。
使可以耀生前,而不可以垂死后,君子不由也。
又况天下之文章,苟合乎古,不合乎今,合乎今,不合乎古。
学者其求合于今乎,其求合于古乎?
某佩执事之盛名,四十年矣,恨未得一望颜色,以快此生。
去秋忽有以骪骳之文呈于堂下者,执事实爱赏之,以为近于古人之文。
夫古人之文,人之弃也,而执事顾有取焉,将使世俗移其所以议某者而议执事,某之归感,宜何如哉!
不远千里,俯伏于门,盖欲略叙此以祈一言之诲,庶或有所持循以几乎道。
执事私淑之名,善诱之功,亦昭灼于无穷,顾不韪欤?
昔李氏子蟠,年十七好古文,退之嘉其志,作《师说》以贻之。
故退之之名,与泰山北斗等高大。
某也年远过蟠,才不逮蟠,而志则蟠之志也。
执事自许,宜不在退之下,执事其裁之。
不宣。
某再拜。
王抑之 南宋 · 陈耆卿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三一五、《筼窗集》卷三
四明王君抑之,少以能赋贡礼部,白发始入官,再转而丞吾邑。
其笔端横放,泉迸矢激,牒诉未烛首尾,已娓娓数百言。
人甚壮之,意其功名未艾也。
踰年政成,忽有所不乐,赓陶潜诗,请于郡,解印绶去。
去之日,士大夫左右顾,欲苛留之,卒噤无术而止。
然君之去,甚非得已也。
君自念身儒生,不能敲击振撼,朘膏血以媒宠,姑欲用平平策,书下下考,庶不愧父老云尔。
会岁大祲,力役之征,没于吏蠹者久已不治,而蠲阁之令且下,旦暮弄朱墨,虽手痍足冰无以塞责。
君谓技止此尔,欲强征之民则不忍,欲傲视上官之期会则不敢。
不惟不敢,将有罪。
以故遂行。
嗟乎!
世见以特科入仕者,往往竞狎易之,谓其苟禄活妻子尔。
君身可老,志不可屈,且祸未及,褰裳而逃之。
彼悠悠风尘,无君之年,而朵颐不休者,当为之愧死矣。
古人云:「可以止则止」。
君非可以止者邪?
又云:「有官守者,不得其职则去」。
君非不得其职者邪?
抑余闻君固老矣,而且有母在,纵不为妻子地,奈何乎庭闱?
曰:仕以行道,卷道而安于家,虽啜菽饮水,乐也;
枉道而不安于官,虽日用三牲,不乐也。
即其子之所以养,知其母之所以教,尚庶几乎!
鱼轩载涂,试为余读此序。
余亦噤无术以留君者也。
制科策 南宋 · 廖行之
 出处:全宋文卷六○八八
臣对:臣闻为治有至理。
尧舜以来,所以统御人群,宰制万有,其端甚要而不可诬,其势甚顺而不可禦,事业以之而成,治功以之而立,皆得是理而用之天下,莫之能违也。
恭惟皇帝陛下临政愿治,广览兼听,思欲尽天下之心以兴天下之治,虽草茅之贱咸得造廷待问,岂将应故事而隆虚文哉!
顾以祖宗统业之重,太上畀付之勤,不以独智自矜,乐与多士讲论治道,将求至当之理以振起当世,德至渥也。
臣诚愚戆,不足以奉大对。
然尝读《易》至《恒》,而得圣人为治之说。
《恒》之《象》曰:「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」。
夫所谓其道者果何谓哉?
亦曰至理而已。
理之所在,有驯致之功,而不可求旦夕之效。
苟徒锐于其初,则用意过当,不以自弊则以弊天下。
故《恒》之初爻有「浚恒」之戒,《象》曰:「浚恒之凶,始求深也」。
然尤不可以非其道也,故《恒》之九四又有「田无禽」之喻,《象》曰:「久非其位,安得禽也」?
苟非其道,久之犹无益耳。
故道虽贵于久成,而久尤贵于其道,此圣人为治之成说也。
夫已得其道而持之以久,天下化成,何往而不济哉!
如此而犹虑实材之未出,公道之未行,纪纲不张,民力尚困,人无君子之行,国无积年之储,与夫实边赡用茫无定效,臣未之闻也,谨昧死上愚对。
臣伏读圣策曰:「朕以不敏,嗣承大宝,循尧之道,于今五载」。
臣有以见陛下不以天位为乐,而日以循道为心也。
臣闻「惟天为大,惟尧则之」。
天之为天,果何如哉?
四时之运行,万物之生化,一由乎理,故造化之功成于自然而不匮。
尧之为道亦若是而已,垂衣裳而天下治,非遗物惮勤,无意于天下也,事事物物各付诸理,如衣裳上下之不紊,则天下何忧不治哉?
恭惟光尧寿圣太上皇帝临御三纪,成功大业见诸政教之设施、法度之维持,风移俗易,兵强国富,治迹巍巍,尽善尽美,贻则万世。
陛下既循其道矣,则夫为治之至理心传神授,陛下固已得之,诚天下之幸也。
臣伏读圣策曰:「寤寐俊秀,始得亲策于庭。
子大夫袖然待问,必有崇论远虑,副朕详延」。
臣有以见陛下不自恃其聪明,将以博尽下情而求至当之理也。
臣闻舜受尧之天下,恭己无为,尽循尧道,然而好问察言、舍己从人之心切切不少怠,诚以为君之难莫如保治之不易,苟非求贤以自辅,则将任己而徒劳。
舜虽以大智之资,犹不忘取人之善,然则绍尧而循道,其要如是而已。
今陛下思洪太上之业,虚己详延,下及臣等,臣知陛下之心,虞舜绍尧之心也,夫岂无博识洽闻之士、忠言嘉谟如虞廷之臣上裨圣治者哉!
臣愿陛下坚持此心,则虞舜之盛不难及矣。
臣伏读圣策曰:「盖闻唐虞之世,法度彰,礼乐著,不赏而民劝,画象而刑措,都俞赓歌,不下堂而天下治,朕甚慕之」。
臣有以见陛下稽古唐虞之盛,将以增光太上之业而比隆尧舜之治也。
臣尝读《书》至益之告,曰「儆戒无虞」,夫无虞之时,人以为忽而益以为戒,何哉?
诚以保治之不可易也。
而其儆戒之说,则惟在于守法度,去逸乐,专于任贤而果于去邪,谋有疑而勿成,志无往而不熙,不违道以干誉,不咈众以从欲,持之以无怠荒之心,则远人殊俗皆归往而诚服。
治而至此,无馀事矣。
彼法度礼乐久而愈明,庆赏刑罚设而不用,岂无其故哉,宜乎都俞赓歌,不下堂而天下治,凡以此欤?
陛下以绍尧之心,而法舜行尧之道,伯益之言,臣愿以为龟鉴,则凡所以策臣数条皆不足虑矣。
此唐虞至治之理也。
臣伏读圣策曰:「朕夙兴昃食,兢兢业业,惧无以协帝华而绳祖武,若涉渊冰,未知攸济」。
臣有以见陛下求为治之理而谓可以勤而得之也。
臣闻勤者人君之能事,而非为君之至理。
苟惟徒勤而非道,则虽劳力而无功。
之无为而治,彼岂以勤为难哉,诚知为君之至理在乎得人而仰成。
古人所以劳于求贤而逸于享治,为是故也。
之初,未遑他务,而急于十六相之举。
逮乎九官既命,十二牧既建,未几地平天成,九功惟叙,教孚而刑允,礼明而乐和,下而至于远人柔服未尝屑屑然自用其力也。
臣窃闻陛下留神万几,事皆自决,虽一官之命悉由亲擢,宰相奉行中书而已。
臣不知陛下之心谓天下之事必自为之乃为勤耶,抑以为必如是而后足以举天下之治耶?
诚恐有意于唐虞而未得其理也。
臣愿陛下毋专一己之勤,而以求贤为勤,则协帝而绳祖武,何往而不济哉!
臣伏读圣策曰:「间者设荐举之科,下聘召之命,而实材犹未出也」。
臣有以见陛下欲收揽才俊而未得其理也。
臣闻天下未尝无才,特在乎人主意向如何耳。
夫人之才扬之则为精锐,抑之则为庸钝,用之则为功业,弃之则为浮沉,诚以人才之盛衰系乎君上之举错。
侍从之举徒云注籍,监司之荐唯曰审察,初未尝孰何其人而忱恂其实也,故记其名为他日序进之阶耳。
其贤其否,朝廷曾无特然旌别之意,则凡举荐聘召皆文具耳。
侧闻比者议臣之请,以人材之尚乏而有别流品、明劝惩之言。
窃以为人材之未盛,其原正在乎此。
苟流品之无别,则清浊方弊于混淆;
劝惩之不明,则污累旋加于擢用。
是虽科目日增,鹤书时下,彼贤能之士乌可以旅进而得之哉!
如此而望人材之盛,臣故曰未得其理也。
愿陛下采议臣之言,精选任之际,则实材辈出,为国家用矣。
臣伏读圣策曰:「塞徼幸之门,申奔竞之禁,而公道犹未行也」。
臣有以见陛下欲封殖正谊而未得其理也。
臣闻公道之与私意,二者不能并立,公道行则私意泯,私意胜则公道晦,然皆非下之人所能为也。
恭闻仁宗皇帝尝患躁求之弊,欲旌静退之人,乃因宰臣之言擢用好古之士,其后正人咸萃于朝,私意不萌于下。
然则公道之行,上之人实为之。
陛下前日减岁荐之数,意将以清仕途而省冗员也。
然荐员之减徒能沮寒畯耳,其数既狭,则有力者挟势而可得,平进者虽才而不及,奸巧之流皆自结于要人以媒进,而甘于沉滞者殆莫之察也。
是乃窒正途而开邪径耳。
如此而望公道之行,臣故曰未得其理也。
愿陛下深稽仁祖之意,特旌静退之人,则公道自伸而私意泯矣。
臣伏读圣策曰:「广言路,恢治具,而纪纲未立」。
臣有以见陛下欲振纪纲以立国,而未得振之之理也。
臣恭惟祖宗尊奖台谏,擢用正人,弹雀之谏赏赉而优容,四谏之臣并命以章服。
圣人深意,岂惟倚之纠正官邪以杜奸佞之萌,抑亦赖其箴规过失,以端出治之本。
臣窃见比来谏者唯置独员,此非可省之官,有阙七人之例。
陛下岂自谓无过之可言耶,抑恶人之多言而姑省其员耶?
夫人臣之义,有犯无隐,陈力就列,孰无此心?
然出位而言,侵官是戒。
苟见陛下省员之意,皆以无言责为解,甘心立仗之马,以保刍秣之丰,其为人臣之身谋似若有得,而于陛下之国事何补万分。
臣窃以为果有意于振纪纲,则必自尊用台谏始。
诚能选用纯正之人列处风宪之地,俾得展心毕虑,明目张胆,论天下之事,裨国政之阙,则纪纲立而国势尊矣。
臣伏读圣策曰:「择守令,务宽恤,而民俗未裕」。
臣有以见陛下欲裕民俗以崇本,而未得裕之之理也。
臣恭闻太宗皇帝尝亲择循吏,且谓郡县之不理,皆由择之之不当,诚以斯民之休戚系乎守令之贤否,苟吏得其人,则民被其泽也。
陛下留意吏治,凡监司郡守之除授,必召见而亲察之,又尝特诏吏部铨量县令,以其才之短长而处邑之剧易,德意深至,笃于爱民。
然而不职而被劾,贪残而获罪,相踵而未已,此其故何耶?
观州县之间,朝夕所急者财用而已,守令相与督责,他不暇恤也。
添差之官,就养之卒,月增而岁,经费已不支矣,而送迎供馈,蠹穴百出,官吏侵渔,溪壑无厌,盖有律外增租,罔利暴取,巧为名色,并缘为奸,欲民力之裕不可得也。
臣愿陛下精选循良之吏,稍宽征歛之责,俾得究心惠养,苏息财力,则民俗可裕而国本固矣。
臣伏读圣策曰:「赃墨之刑非不重也,而未能使人皆君子之行」。
臣有以见陛下有意于抑贪而崇廉矣,然理则未至也。
往者禁戢赃吏,诏书屡下,将无择于贵贱而一施于刑诛,意至切矣。
然前日守郡贪残之人罢黜未几,复玷清选,以致论駮之言,此何为者耶?
至于岁举廉吏之命,又有如无听阙之文。
夫一郡一道,员亦多矣,借曰全材之难,岂无一节之士?
彼抱负清洁,多耻自媒,上官未必说之。
责以必举,犹恐有遗,开之以无,有阙而已。
臣愿陛下深求抑之崇之之理,而毋牵制于其间,则何虑贪污之不革而节行之不著哉!
臣伏读圣策曰:「钱谷之问非不勤也,而未能使国有积年之储」。
臣有以见陛下有意于裕财而富国矣,然理则未至也。
往者宰相之制国用,未闻有周公均节之方,发运置使,未闻得刘晏取予之义,然犹未至病民也。
岭南盐法之变更,官民皆告病矣,始由侥倖之人贪慕爵禄,倡为捐利予民之美名,不恤利害相生之实祸。
夫官自斡盐以济经费,虽非令典,不过排商贾而已。
今公无倚办之赀,谁能自赍以取给?
请之于朝而不继,则有取之民而已。
况养兵之费最不可阙,苟避乏兴,宁无征敛?
若其爱民而不忍,必且朘兵以兆怨。
诚恐天下之广,此类实多,皆由妄意于更张,不究财用之本末。
臣愿陛下深求裕之富之之理而一就法度之中,则何患乎蠹弊之不去而储积之不厚哉!
臣伏读圣策曰:「屯田以实塞下,或谓兵不如农」。
臣有以见陛下急于实边,求之于屯田,而未究其理也。
夫国家之图事,不可轻举而泛为。
苟轻举而泛为,则非唯事之难成,人且得而窥其虚实矣。
此最不可不谨也。
且屯田亦古人足食一策耳,然必先有一定之规而后可行也。
浩亹之事,充国讲之熟矣,故力持其说,虽责谯而不改。
然必罢骑以省费,乃能岁月而成功。
今淮汉之域,旷土弥望,度为屯田,此非甚难。
而兵农之议久而不决,岂在位之臣皆无充国之忠谋耶。
陛下诚得若人而任之,则若兵若农,彼必有一定之说,迟以岁月,当见其成,但非可以旦夕冀效耳。
此屯田之说也。
若夫实边之至理,臣谓莫若练兵而省费。
今兵之在籍者动以万计,其间老羸懦弱不足任战什盖二三,而窜名虚籍往往而有。
平时耗费大农,莫此为甚。
诚能拣汰冗弱,检核虚伪,则非唯卒乘皆精勇之人,抑使大农无蠹耗之弊,此又实边之本也。
臣伏读圣策曰:「改币以赡国用,或谓铁不如楮」。
臣有以见陛下急于赡用,求之于改币,而未究其理也。
夫济一时之事者,不可不知轻重之权。
苟无轻重之权,则非唯不足以济事,祗以自困而已。
夫刚断足以济天下之务,神几圣略冠于百王,以此移风易俗,以此富国强兵,将何求而不遂?
然二十馀年治未加进,其必有由矣。
无亦立政之不审,用人之不择,轻举泛听,徼倖速成有以害之欤?
此皆未得为治之至理,而徒急一时之近功,是以实材未兴,公道尚晦,纪纲弛而未振,民俗弊而未苏,贪墨尚多而士节未励,取予非宜而蓄积未丰。
至于实边赡用,曾无成效,陛下盍亦察其故乎?
愿陛下毋为苟且之计,必求至当之理,将立一政,必稽其所敝而毋妄于兴作;
将用一人,必察其所安而毋轻于许予,详思熟虑而后发,谨守固执而行焉,则移风易俗、富国强兵之效,皆可次第而举矣。
臣不胜拳拳。
臣谨对。
《省斋集》卷五。
跋周吴蒋三君帖 宋末元初 · 王柏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七九七、《鲁斋集》卷一一
山谷时犹曰:师帅之职不知行道,以先觉觉民,学校之教不知明道,以启迪后进,故学者不知重道而尊师,士亦不复论学而取友。
三复斯言,为之永慨。
予读书陋巷,不求闻知,有志于学者,彼此固相知名,有愿交之心,其交契已在于未见之先矣。
五山王抑之克斋陈公之门人也,特访予于双溪之上,为予言果斋周君希颜之贤。
淳祐乙巳,导予访于天府石林轩,风度粹和,义理该洽,相与倾倒,如旧识然。
西湖之烟棹,步扬园之泉石,谈论终日甚乐。
归来间以书尺相劳问,意尤渥也。
松林吴君字渊仲,龙川陈公之甥,由武博出贰广德,由贰而守,归乡求士,甚笃于予,尤拳拳焉相敬爱。
未几,复谋居龙窟,遂成疏阔矣。
浦川蒋君叔行,自端平乙未识之夷清堂上,后馆玩易书塾,契好始密,相知为甚深。
太学几十年,仅一奏平等,科名竟不遂。
二君皆北山之亲表。
吴君乐易温雅,蚤脱场屋,晚求有道以访师友之渊源,为政尚德厚俗,决不以健刻求知当世者,蒋君宽和机警,蚤知学问之原委,未能免科举之累。
然其蚤察物情,巧中事会,每一见之,未尝不与之剧谈而抚掌也。
此三君子者,皆非今日世运可行其志,困穷而长往也,宜哉!
慨斯人之寂寂,而斯帖之仅存,交道日险,问学取友之事益落落矣,如之何而不于此长太息也?
久轩定斋 宋末元初 · 王柏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七九七、《鲁斋集》卷一一
予幽约不勇,不能寻师取友于四方,求乾、淳诸老私淑之遗训,以变化其气质,与世参差,交道枯落。
淳祐乙巳之秋,因事入京,始识久轩蔡公,盖西山之孙、九峰之子。
是时给礼玉堂,初除正字,与友人王抑之、敬岩、立斋二侄,契谊颇密。
予起敬其家世甚久,遂往访焉。
公即以故人相待,削去岸谷,意气笃厚,有前辈风。
越再年,出持江东宪节,后移节本道,予以部民未敢纳谒,而揽辔已在门矣。
既而兼绾郡绂,再至,尤款密于松斋道院之间。
及登政府,相与如一日。
公凡两去国,后一出尤伟,皆以事关学校,力争不得而去。
善类恃之如泰山,天下想望其风采,以元祐相业期之。
閒居三年而薨矣,呜呼悲哉!
定斋郑君字文之,自太学博士出为东阳郡长史
朋友间误道予姓名,忽一日求见甚勤,却之不可,自是情谊稍款。
其人博洽通练,议论轩豁,实有用之才也。
仅一持武冈之麾,丁内艰,哭爱子,困顿家居,近亦闻其捐馆。
二公皆闽人,今不可得而复见矣。
吁,渊明有云:「知音茍不存,已矣何所悲」?
摩挲遗帖,凡十有一纸,联为一卷,揽涕而书于后。
傅子澄 南宋 · 陈文蔚
 出处:全宋文卷六六○二、《克斋集》卷一
朱先生所引程子「格物」之说于《大学·或问》中,其问作三截。
中一截所引工夫次第,以潚观之,岂非在「莫若察之于身」上着工夫?
所以朱子自讲「格物」一段,亦只在心、性、情上,然后却及于身之所具与身之所接,极其大尽其小者,循序用工,先生以为然否?
格物工夫,朱子多就心性情说者,盖为察之于身,尤为亲切。
吾身万物之理皆备,自一身推之,万物之理莫不皆然,非谓只察之于身而不复推之于物也。
朱先生说持敬之方,历举程子、尹、谢之言,固切矣。
然以潚观之,只自「主一」上着功夫,若能主一,便可整齐严肃,此所谓繇乎中而应乎外也。
持敬工夫,只在主一,便自整齐严肃,固是如此。
但圣贤教人,不令一处放过,随事简察,无时不然,无处不然,所谓内外交相养也。
若只说主一便了,则起居出入之间,或细微不谨,则于主一功夫未免有间断也。
前日西溪观水,抑之因举「道体」二字。
先生曰:「与道为体」。
抑之又谓「与道为一体」,先生以为不然。
次早,抑之又问,以谓「无物不体,无时不然。
为道之体,以其难见,故指川流而言」。
先生以谓「皆是枝叶之说,须要识如何是与道为体」。
潚愚意谓程子所谓天运而不已,日往则月来,寒往则暑来,水流而不息,物生而不穷,皆与道为体,运乎昼夜未尝已也。
此即朱子所谓天地之化,往者过,来者续,无一息之停之谓。
道固是纯亦不已,亦只把这天地之化,来与道做个体。
指川流而言者,以其著见而易察也。
不知是否?
道体之说,其间亦有近似处,终是未释然。
且子细玩索,他日面见,言之未晚也。
家则堂提刑铉翁应诏特荐书 南宋 · 陈著
 出处:全宋文卷八○九七、《本堂集》卷七三
举词云:「介特自持,疏通无滞。
不交游谈,以取虚誉。
务修实政,以妥疲氓。
察其所施,足以任重」。
伏准劄翰缄赐应诏特荐照帖,某尝谓古之为政,先教化,次狱讼,征赋末也。
教化行而狱讼省,而征赋在其中矣。
世远道散,政失其序,以征赋为第一事,狱讼犹以为缓,复暇及教化乎?
春秋之际,武城弦歌已为仅见,至汉惟卓鲁有古之意。
寥寥千载,非惟下之人懵然此道,而上之人所以使之者,固不在此也。
某虽不才,无所谓学,侥倖为百里宰,窃亦有志焉。
而所遇之地,声势震撼,豪奢掀舞,哗者狡者,群吠而交嗷焉。
不敢轻以掉之,恐其浮而纷纷也;
不敢重以抑之,恐其室而闷闷也。
就此之所可能,酌彼之所可受,约其气之过,扶其习之偏,凡所酬酢,凡所言语,无所不周其心,庶几其或应,而或可以自信也。
彼好事于后者,方且笑其非所先;
督办于前者,方且讶其失所急。
先生味其所苦,如嗜昌歜菹;
拾其所弃,如见古罍洗。
今日以升陟举,明日以应诏荐。
某于先生无游扬之助,无趋抠之旧,六辔驰驱,不下负弩矢之一,望光尘而已。
知何其深,爱何其笃也!
然则其自信于心者,虽未必民之果应,而先生固已可之矣。
昔有问坡公政事之美者,答曰:「吾从欧公学来」。
然则欧公何尝以政事教坡公哉,亦不过意以相求耳。
先生今日欧阳公也,抱古心,行古政事,某于坡公虽拟非其伦,何敢不益坚素志,以从先生于岁寒?
王寓庵遗文 南宋 · 陈著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一一二、《本堂集》卷四七
余童丱于丈人行闻里有寓庵王公之贤,高山仰止,今八十三岁矣,兹因留其孙得淦家,获见其燬馀偶遗之文。
于《和渊明归去来辞》,知其奉亲孝;
于《泰庵记》,知其事长敬;
于《怡斋记》,知其友于兄弟;
于《交说》、于《淇绿辩》,知其与友朋乡曲无不尽其情。
人生大节,略无亏欠。
馀如一出一处,一语一言,动中礼义,古之人,古之人!
读之使人感发,谁能起之得与北面列哉?
知念其祖,善传其家,幸而有此孙。
孙又生子矣,寓庵之业,其不亡乎!
岁丙申书于双桂坊之梅窗,嵩溪遗耄陈某书。